吸取经验教训健全安全保障体系
——墨西哥湾漏油事件之后的启示
中国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石油勘探开发研究院   张抗
　　2010年4月位于墨西哥湾超深水区马孔多 (Macondo) 区块上的MC252井正作业的深水地平线号 (Deepwater
Horizon) 钻井平台起火爆炸沉没，继而导致海底防喷器(BOP，Blowout Preventer)失控，大量原油持续喷溢，
形成严重的环境污染。该平台属于全球最著名的海洋石油服务公司——瑞士越洋(Transocean)钻探公司，由bp
石油公司美国分公司租赁。这一钻井平台沉没和大量原油外泄的“双重”严重事故不仅震惊整个石油界，也震惊
了全球。石油界人士在关注事故处理细节的同时，也在逐步深入地去分析事故的起因、应该吸取的教训。中国石
油界更应结合自身特点和对我国近来各类安全事故的检讨，去谋划更健全的安全体系。

　　一、以严谨、科学的态度对待安全环保控制
　　1．现代安全生产已延伸至环境友好层面
　　在此次深水地平线事故之前出现过巴西深水钻井平台爆炸沉没、委内瑞拉海上天然气平台倾没等事故。事故
对设备拥有和承租公司都造成了惨重的损失，引起了业内关注，但却没有对全球各界产生如此广泛的影响。原因
正在于深水地平线事故为“双重”性事故, 对环境，特别是人口密集经济发达地区的环境产生了严重的负面效应。
因此，现代安全概念其实包括了环境友好领域的范畴，生产过程、特别是事故不能对周围人群的健康和生活质量
产生直接和潜在的影响，尤其不能对生态平衡、人类的可持续发展造成明显的影响。
　　一个企业不能从现代的、广义的意义上做到安全，将受到社会的谴责、制裁，影响企业形象和运营，甚至影
响其生存。类似深水地平线这样事故的处理和理赔所需的资金足以使一个中型石油公司陷入灭顶之灾。
　　2．建设布局应按照保障安全的原则进行调控
　　要从根本上保障安全还应对建设布局进行宏观调控，如果说石油工业上游的布局在很大程度上受资源分布的
客观影响，那么其下游，特别是油气化工和与其直接联系的精细化工，则应按上述保障安全的原则进行布局调控。
近来我国南京城区丙烷管道受损爆炸、吉林化工厂爆炸和吉林永吉县数千化工原料桶被洪水冲入松花江等一系列
事故多次提醒我们，石化工业园区应与居民稠密区，以及其他工业区有一定的安全间隔，甚至不宜近水而建。
　　为了从源头上保障安全，在做宏观规划时就应考虑合理建设布局的问题。否则，这方面的失误将可能带来巨
大的、甚至无法弥补的损失。
　　3．项目建设中安全风险论证至关重要
　　对企业和项目建设来说，安全应放在首位。在做出重大决策时，要对建设项目、工程施工中的安全风险进行
充分的论证，应指出其安全风险、要求其有相应的对策方案，甚至在必要时予以否定，使其成为“不可行性论证”。
　　但从目前情况看，许多立项论证对其经济风险(包括汇率利率、原料和成品价格的变化)往往有较多的讨论，
给出了其与经济效益关系的线性模式；但对安全中可预见和不可预见的问题及其应对(如物资技术储备和资金预
留)却缺乏必要的论述。更有甚者，对已有的安全和环保法律法规和章程采取阳奉阴违的态度。时下在若干项目
的可行性论证中，有的甲乙双方互相串通，有的对论证报告审批不严、甚至审批者就是委托论证的甲方领导机关
或关联者，使其把关形同虚设，可行性论证变成了“必行性论证”。这就为其后的安全埋下了隐患。
    二、安全管理和监督不容懈怠
　　1．成本控制不能以牺牲安全保障为代价
　　公司营运最根本的目的是产生利润，在激烈的竞争中想方设法降低成本无可厚非。但在实际执行中却产生出
许多问题：在长远利益和近期利益有所冲突时，如何彼此结合？在降低成本与相当高的安全要求发生矛盾时如何
取舍？这首先要求企业的中高级领导人、决策者从战略高度上有正确认识：降低成本决不能危及安全保障，决不
能在没有充分论证时贸然削减工程安全的投入。
　　在检讨深水地平线事故时，许多专家就认为bp存在为压低成本而降低安全标准的现象。如在固井时施工单
位专家建议使用21个扶正器，而bp工程师决定只使用6个以降低作业费用。结果因扶正器数量不足使套管串不
能很好居中，水泥环厚度不均匀，再加上其他技术上的不足，留下了事故的隐患。2003年四川罗家16H井富硫化
氢天然气井喷的严重事故发生前，违章操作中也有过分追求降低成本的动因。
    2．安全监管谨防“暗点”
　　成熟的企业都有成套、系统的规章制度、操作手册。但问题在于是否能得到贯彻落实。同时，为了安全的落
实还要求有专门的监管机构和人员，在其持续不断、严格的管理下使各项规章得以执行，才能成为预防事故的有
力保障。
　　容易出问题的地方往往是安全教育或管理的“暗点”，如未经培训和实践而独立上岗的员工，承包某一项作
业的非直属、不熟练施工队伍等。对此，领导者和监管者应对其特别关注。
　　深水地平线事故也再次说明了政府专门机构对公司监管的重要性。一定的利益关联使美政府主管部门联邦矿
产管理局近年来对bp公司的监管相对松驰。按照原始记录2005年以来矿管局对该平台的安检次数比规定减少了
59％。事故发生前bp曾通知矿管局由于操作的具体原因要求允许推迟执行防喷器检测。后者曾拒绝此要求，但
在bp的一再要求下终于作出“让步”。而恰是防喷器的失灵导致事故发展成大规模的生态灾难。
    三、设备和工艺的完善需与石油工业的发展同步
　　1．海洋石油工业面临越来越大的安全风险
　　随着企业现代化、集约化的进程，石油工业的设备规模越来越大、科技含量越来越高。在超高压、超高温、
超低温等复杂条件下，易燃易爆和对人类及环境有害的物质潜藏着越来越严重的安全隐患。
　　就上游的勘探开发而言，陆上和海上艰险的自然环境、越来越深的钻井深度都对作业和生产安全提出了新的
挑战。近年来海洋石油在生产中的地位日益提升并成为新世纪持续提高油气产量的重要依托。随着勘探开发大踏
步地由浅水向深水(>500m)、超深水(>1500m)迈进(目前第六代钻井平台可达3600m水深)，其面临的安全问题也
大为加重，对设备的要求也更加苛刻。从设备和技术的适应性上看，水深和钻井深度的加大都可能使原来适用的
材料、元件等因温度、压力增大而失效，从而出现安全事故或操作失灵。在深水地平线的此次事故处理中，第一
次钟形“大礼帽”(吸油罩)覆盖失效、最初的机器人实施“切管盖帽”作业失败都是因为在一般深水时适用的设
备难以适应超深水环境。
　　因此，向更深水、更深井开拓的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都要对其安全性进行论证或检验。
　　2．设备和技术措施要为安全保留一定的“弹性”
　　针对作业环境、对象在温度压力和化学条件下的变化，以及地下情况(特别是几种流体)的复杂性，所使用的
设备、工艺措施必须为应对安全保留一定程度的“弹性”。一些钻井专家指出，在深水地平线的作业中，bp公司、
设备提供商和承包商对深水高压下地层与其中的流体间、油气水间的脆弱平衡和危险性认识不足，平台上没有安
装声控阀或其他类型的自动关井系统，以致在防喷器失效后缺乏“应急的最后防线”，导致油气井喷失控。
　　美国调查人员所获得的一份资料显示，bp管理层对打开油气层时所出现的高压估计不足，不顾多名工程师的
反对报告，在选用油井套管时采用了造价较低但强度也较低的材料，埋下了工程隐患。更令人担忧的是，有些设
施甚至带病作业, 许多事故的起因都在于此。
　　因此，在设备和工艺技术创新的同时，还应注意安全技术的创新。每个安全隐患的消除、每项危机应对措施
的改善都将增大安全性，从而推动生产的发展。
　　3．防范安全上的“短板效应”
　　设备和技术上的薄弱环节往往是引起事故的“短板”。在深水地平线事故的中，大量天然气涌上平台引起爆
炸可能是最直接的因素。造成气侵井喷的原因除了前面提到的套管质量不够好外，固井施工的缺陷可能有重大影
响。专家认为其问题在于采用了充氮泡沫水泥工艺，这在较浅井中效果较好，但却没有在如此深井中应用的先例；
特别是注入水泥量不足且固井后候凝时间过短，导致封固井段不够长且质量不高、使套管与井筒的粘合不好；而
且没有对套管固井水泥环的封固质量进行检测。钻井平台的日租金非常昂贵，缩短候凝时间和不进行质量检测以
压缩成本的企图不言而喻。
　　众多事例告诉我们必须以极大的注意力去发现或避免设备中的薄弱环节，要求运作中涉及的众多设备和工艺
措施所组成的长链达到完美的配套。
　　四、完善的应对预案及储备降低事故负面影响
　　1．重视危机和事故的预警
　　准确的危机预报能及时采取有效措施，为应对赢得一定的主动，从而避免重大损失。分析表明，深水地平线
事故也是有前兆可寻的。以防喷器为例，其失效时间己较长，特别是自美联邦矿管局放松了监控的2004年以来，
发生的14起事故原因均与其有关。而无论bp还是监管者均陶醉于曾于2009年9月在墨西哥湾创造的深水井井
深10700m的世界记录中，盲目自信加麻痹大意使其没能重视多次发生的事故前兆，否定了作业者不少正确而及
时的要求，终而酿成大祸。
　　显然，根据需要和可能，逐步建立预警机制，对可能发生的安全危机和事故进行预研究，适时发出一定级别
的预警，是安全应对体系的重要环节。预警的研究发布机构也应是安全应对的组成之一。
　　2．完善的应对预案降低事故的负面影响
　　具体操作中的失误难以绝对避免，一旦事故发生，就要有组织的实施应对，以制止事故的扩展蔓延、减少损
失、消除其负面影响。这时，健全的组织和完善的应对预案就显得尤为关键。
　　美国正是依托《石油污染法案》和国家溢油应急体系，在深水地平线事故发生后迅速启动了各级应急指挥体
系。爆炸当天以海岸警卫队为核心的地方应急指挥中心成立；次日多部门的区域应急小组启动；第三天随事故影
响扩大，国家溢油反应小组被激活，16个联邦部门互相配合投入工作。截至6月20日，美国投放了逾1944km的
围油栏，还有597km待投放；对相对集中的油污实施机械清污和回收，对不易回收者，实施250次可控燃烧并使
用了达数千立方米的海面分散剂和海底消油剂以清污，及时而有效的防污清污措施大大减轻了漏油的危害。与此
前美国最大的溢油事故Valdez油轮泄油相比，深水地平线事故溢油量可能达该油轮泄油量的近19倍，但污染海
岸的长度(约900km)仅为后者(1900km)的约47％ 。总体上，该事故的应对是成功的，从井喷到止喷仅用87天，
而1979年墨西哥石油公司的类似事故从井喷到止喷用了296天。这主要得益于有基本正确分步实施的应急预案。
　　事故发生后，bp总部亦立即启动应急预案。首先表明承担责任、向死难者和受影响的公众道歉；其后宣布建
立200亿美元基金用于灾害赔偿，并表明这不作为赔偿上限，并以取消派息、减缩支出、谈判售出资产等行动筹
集这笔资金；7月，委任具有良好人际关系和丰富经验的美国董事载德立担任其新CEO。bp公司领导层的这些举
动表明了其诚意和决心，对汹涌的指责和受害者的愤怒、担心起到了一定的平抑作用。
　　3．充足的物资和技术储备提高应对危机的主动性
　　在此次重大事故应对中，由于美国政府应急机构和bp公司都有充足的物质储备，因此可以按预案(甚至经过
了演习)迅速由存库调运至现场，并动用人力(包括准军事部队和志愿者)实施。技术准备也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若干备选方案为应对组织者提供了优选的可能，一旦某一方案失效，可以立即启用新方案，从而增大了应对的主
动性。
　　事故中暴露出的问题能显示出物质和技术储备上的不足之处。经过多次地震和水灾的我国各界已充分认识到
面对自然灾害进行物质和技术储备的重要性。因此，石油工业界也应在各级政府支持下，尽早建立和完善应对本
系统事故的组织体制和专业性的物质和技术储备。
　　4．依托合作实施集体应对
　　墨西哥湾漏油事故处理过程中的曲折困难，更加深了对集体共同应对体制的思考。早在1989年，埃克森公
司Valdez油轮泄油事故之后，石油和航运界就组建了海洋泄漏应对公司。在此次事故处理已初见成效后，埃克
森美孚、康菲、雪佛龙和壳牌四大石油巨头于7月21日宣布，将合资10亿美元成立海上事故快速反应的非盈利
性机构——海洋油井控制公司。该机构将能在24h内布署适于3000m左右水深的机动系统，并具有10万桶/d的
油井漏油事故处理能力。公司的工程团队将设计、建造和调试专用的设备和船舶。而海洋泄漏应对公司也可能会
合并入这家新公司。
　　加强合作、集体应对危机是一股有生命力的思潮和发展趋势。它不但会得到许多公司的青睐，也会得到像国
际能源署(IEA)之类的国际组织关注。我国企业在走向世界市场时，也应关注此动向，至少在国内事故应对中，
应有大石油公司间的协作和互相支援，并融入国家和各级政府的灾害应对机制中。

　　本文在撰写中参考了袁际华的《墨西哥湾漏油事件及思考》以及钱基、李怀印等的《bp墨西哥漏油事件的原
因探析》等文章，在此一并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