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中“逆风飞扬”的能源结构调整
——金融危机期间世界主要国家能源变化及启示
□ 中国石化石油勘探开发研究院 张抗
2008年以来的国际金融危机导致了全球性的经济衰退,其特点是在发达国家,特别是欧盟表现最为强烈,而对发展中国家的影响相对弱些。经济的变化一定会在能源发展及其构成变化上留下深重的烙印。分析在2008~2012年金融危机期间欧洲能源的变化,并与世界其他类型的国家对比,就可以对能源发展中某些根本性的问题有更深刻的认识。这其中至少有两方面值得特别注意:第一,以欧盟中最重要也最强调“绿色”和节能减排的德、法、英、西、意五国为代表,在金融危机期间煤炭消费量及其占能源总量的比例由降转升,2013年的发展使这一转变更加明显且影响更大;第二是新能源的发展速度降低,这种趋势从2011年以来更加明显。这些与能源发展总趋势逆向而行的变化说明了什么,这正是本文所要讨论的问题。
欧盟五国能源构成 “一反常态”
1.基础能源份额转降为升
表1中作为代表的德、法、英、西、意五国是欧洲经济最发达的国家,2012年五国能源消费总量(包括新能源)约占欧盟的55.2%。在能源构成类型上也有相当的代表性,德国各种能源发展较均衡,法国以核电占比例较高为特征,意大利和英国的天然气份额超过石油,而西班牙则反之,五国均强调新能源发展。这五国的总和可以代表欧盟,更确切地说反映了西、中欧所谓的“老欧洲”的情况。而新加入欧盟的独联体以外的东欧国家(所谓“新欧洲”)经济上稍逊一筹,在能源上与发展中国家有某些相似之处,如2012年波兰和保加利亚的煤炭分别占能源总量的约55.3%和39.1%。
五国的基础能源消费总量在上世纪末期仍有缓慢的起伏上升,但本世纪初却转为缓慢下降。具体来说,2000~2007年间年均增长率为-0.02%,而在金融危机的冲击下2008年却突然降至-1.14%,此后直到2012年仍保持着日趋加大的降幅,这反映出在节能的背景下经济发展停滞、衰退,对能源需求量造成日趋明显的影响。一次电力的表现较为复杂,2008~2010年间主要由于英国核电和西班牙水电上升而使其呈现正增长,而2010~2012年间主要由于德国核电下降而使其呈现大幅下滑。在总量趋减的背景下,作为能源主体的石油、特别是天然气消费量及其比例皆呈下降趋势。进一步看,2008~2010年间石油、天然气消费量的年均增长率分别为-3.03%和-0.05%,2010~2012年间二者的年均增长率分别为-3.60%和-6.00%,金融危机期间后两年的降幅加大且天然气的下降更为明显。煤炭消费量的变化最令人深思,2008~2010年间年均增长率为-5.57%,降幅与本世纪初相比突然加大,而后在2010~2012年间却急转直上,年均增长率达到7.74%(见表1)。
煤炭消费在金融危机后期由骤降转为骤升,更加明显地表明金融危机前后两个阶段不同的能源对策。初期在经济衰退的打击下,能源消费量普遍被动下降,五国尚能保持其“绿色”的基调。但在危机后期持续且加剧的经济衰退已演变为全面的社会动荡时,无论对于企业还是对于国家来说,首先要应对的是生存问题,生产成本的降低就是唯一出路。欧洲的煤炭和天然气都主要用于发电,金融危机期间进口气(主要来自俄罗斯)价格大幅上涨而国际煤价趋低,使得煤炭发电成本比天然气发电成本低45%,主动加大煤炭消费量、替代油气并弥补核电下降的缺口便成为其必然选择。上述五国煤炭发电量在2012年上升了12%,而相应的天然气发电量下滑了19%,还为此关闭了一批燃气电厂,整个欧洲用于发电的天然气减少了约170亿立方米。当年欧盟整体天然气消费占比同比减少2.3个百分点,而煤炭占比同比增加了3.4个百分点。危机期间前后两个阶段能源消费构成的变化,也生动地表明能源的变化可滞后于经济的变化,前者表现出更大的惯性和被动性。
在金融危机期间(特别是后期),以上述五国为代表的煤炭消费量和所占比例的提高,是与改善能源构成的总趋势相反的逆行性变化,但都显示出能源发展中的带有本质性的问题。显然,金融危机期间煤炭消费量和所占比例上升是欧盟的普遍现象,这源于煤炭发电成本明显低于石油、天然气。近年来煤炭价格的下跌更有助于此,据报道,2011年8月至次年8月国际煤炭价格下跌了1/3,而2012年上半年欧盟煤炭采购量就增加了1/3。
2.新能源增速转而下行
2012年德国、西班牙、意大利三国新能源消费量依次为26.0Mt标油、14.9Mt标油和10.9Mt标油,分别占欧盟五国新能源消费量的39.63%、22.71%和16.62%(见表2);英国新能源消费量为8.4Mt标油;法国拥有核能对非化石能源的巨大贡献,新能源消费量仅有5.5Mt标油且近年变化不大,但尽管如此,依然高于其他欧盟国家。以2012年各国占世界新能源消费量的比例计,德国为10.9%,居第三位;西班牙为6.3%,居第四位;意大利为4.6%,与印尼并列第五位。如果仅以生物质商品燃料计,德国亦占4.8%,居美国、巴西之后。显然,欧盟五国,特别是德国、西班牙在新能源领域居于世界领先地位。以2012年新能源占全部能源消费量的比例计,欧盟五国为6.14%,其中德国、西班牙、意大利依次为8.34%、10.29%和6.71%,与之相应的是全球新能源份额仅为1.90%。
以上数据表明:第一,欧盟五国的新能源发展水平明显高于世界平均水平,确实属于世界上最强调绿色环保的国家之列;第二,欧盟五国新能源占能源消费总量的比例仍是相当低的,距离与其他能源平起平坐还相差甚远。
由表2可见,近4年的数据已显示出新能源发展速度的变化。以2010年、2011年和2012年三年的新能源消费同比增长计,德国依次为10.06%、31.18%和6.56%,同期欧盟五国新能源总量依次同比增长12.53%、25.61%和16.31%。这表明一直把新能源炒得很热的“老欧洲”各国,在金融危机初期似乎还能保持较快的发展势头,在2011年达到同比增速的峰值,而到2012年同比增速则明显下降。2013年以来的变化更进一步说明了这一点,当年欧盟新能源投资锐减41%,其中德国下降46%,为2006年以来的最低水平,意大利和西班牙分别下降51%和68%。
表1 2000~2012年欧盟五国基础能源消费构成变化 Mt标油
项 目 石油 天然气 煤炭 一次电力 消费总量
消费量 占比/% 消费量 占比/% 消费量 占比/% 消费量 占比/%
2000年 466.1 41.87 267.2 24.01 170.2 15.29 209.6 18.83 1113.1
2008年 445.1 40.49 301.8 27.46 159.7 14.53 192.6 17.52 1099.2
2010年 418.5 39.46 301.5 28.42 142.4 13.43 198.2 18.69 1060.6
2012年 388.9 38.80 266.4 26.58 165.3 16.49 181.8 18.13 1002.4
2000~2008年
年均增长率-0.57% 1.53% -0.79% -1.05% -0.16%
2008~2010年
年均增长率 -3.03% -0.05% -5.57% 1.44% -1.77%
2010~2012年
年均增长率 -3.60% -6.00% 7.74% -4.23% -2.78%
注:本文中各表原始数据均来自《BP世界能源统计年鉴》,笔者计算编表;一次电力包括核电和水电。
表2 2009~2012年主要新能源消费国消费量变化 Mt标油
项 目 欧盟五国 德国 西班牙 美国 中国 巴西
2009年 39.9 16.9 10.9 33.6 6.9 6.2
2010年 44.9 18.6 12.4 38.9 11.9 7.3
2011年 56.4 24.4 12.6 45.0 25.4 9.0
2012年 65.6 26.0 14.9 50.7 31.9 11.2
2009~2012年
年均增长率/% 18.03 15.44 10.98 14.70 66.59 21.79
其他主要国家能源变化表现各异
1.美国“气升煤降” 新能源下行
金融危机肇发于美国,但美国却比欧盟更早走出经济衰退谷底并表现出较好的回升势头。虽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但页岩气革命所带来的美国天然气、石油产量大增并使之相当廉价却起了不小的作用。就在金融危机肆虐的2008~2012年间页岩气产量年均增长率达32.5%,2012年达2049亿立方米,占美国全部天然气产量的37%。页岩气(油)的发展进一步带动了多种非常规气(油)的增长,以2008~2011年、2011~2012年的增产量计,美国分别占全球同期天然气增量的32.7%和45.3%,成为增长量的首要来源。气价大降迫使从业者将大量钻井转向页岩油,2009年时页岩油(美国统计时把它称为或归为致密油)产量就已达25×104bbl/d,2011年达到90×104bbl/d(约4500×104t/a),两年间增加了2.6倍,从而使2011年页岩油产量占到全美石油产量的11.5%。2012年全球石油产量增加1.001亿吨,而美国增产就达0.492亿吨,占全球的49.15%,表现出与天然气一样的特点,即美国成为全球石油产量增长量的首要来源。
天然气、石油产量的大幅度增长直接改变了美国的基础能源消费构成,突出表现为“气升煤降”,即天然气消费量和所占比例的增加使煤炭消费量及所占比例缩小(见表3)。短短4年间天然气消费量就增加了9.1%,所占比例提高了4.26个百分点;与之相应,煤炭消费量减少了22.39%,所占比例降低了4.2个百分点。美国煤炭供应过剩亦使煤价降低,进而使出口量日增,大量煤炭运往急需廉价能源以降低成本的欧洲,部分运往东亚地区,从而使中国煤炭进口来源国名单中增加了美国。美国廉价的天然气不仅大量取代煤炭,而且还部分替代了石油,从而使2008~2012年间石油消费量及所占比例均有所下降,年均增长率为-1.99%,所占比例下降1.6个百分点。
耐人寻味的是,在基础能源消费量减少(2012年为2008年的93.73%)的大背景下,美国能源构成有了不小的改变,但化石能源总的份额却变化不大,2000年、2008年、2012年分别为89.4%、90.1%和88.6%。
无论是科技水平还是实际生产,美国新能源产业都居世界前列。2012年美国新能源消费量占世界的21.4%,排名第一位,如果仅以生物质燃料计,则占到世界的45.4%,大大高于排名第二位的巴西(占22.5%)。尽管如此,新能源占其全部能源的份额也只有2.30%,远低于欧盟五国。按表2数据计算,美国新能源在2010年、2011年和2012年分别同比增长15.77%、15.68%和12.67%,2013年继续下降,以投资计同比降低32%,表现与欧盟五国一样——在2011年增长率最高、2012年以来明显下降;但两者下降的幅度相差较大,2012年欧盟五国下降9.3个百分点,而美国仅为3个百分点。以上数据对比显示出美国在金融危机后期的经济衰退对新能源的负面影响相对小些,这得益于金融危机对美国的影响稍逊于欧盟,也得益于美国在降低新能源成本方面取得了一些成果。以2013年10月为例,太阳能的成本比2011年初降低40%,比2010年初降低60%。美国新能源中生物燃料占比例较高,2012年约为54%,而同年欧盟五国仅约占6.7%。显然,美国新能源发展面临转型问题:由以生物质能为主转向以太阳能、风能为主,生物质原料由以粮食类为主转向以植物纤维为主。
2.巴西新能源仍高速发展
巴西在金融危机期间能源稳步增长,煤炭比例亦有所降低,这得益于其石油勘探开发取得重大进展、因地制宜发展水电以及新能源的快速增长。特别是新能源在2012年仍高速发展(见表2),这与其生物乙醇丰富稳定的原料供应和有法律保障的市场份额有关。
表3 2008~2012年美国基础能源消费构成变化 Mt标油
项目 美 国
石油 天然气 煤炭 一次电力 合计
2000年 消费量 897.6 582.4 565.3 242.0 2287.4
占比/% 39.25 25.46 24.71 10.58 100
2008年 消费量 888.6 599.5 564.1 250.2 2302.4
占比/% 39.59 26.04 24.50 10.87 100
2012年 消费量 819.9 654.0 437.8 246.4 2158.1
占比/% 37.99 30.30 20.29 11.42 100
发展中国家能源市场特色明显
1.中国基础能源“低增速” 新能源“高投入”
金融危机对发展中国家经济的影响相对较小,且表现形式也有所不同,中国无疑是其中最突出的代表。中国高度重视金融危机可能造成的冲击,采取强力的政府干预,短期内投入4万亿元资金以拉动经济增长,以多种措施持续了本世纪初的GDP超高速增长。事后看来也产生了一些负面效应,从能源上看推迟或弱化了原本要求实行的强力节能、调整能源结构的进程。2008~2010年间中国基础能源消费总量的年均增长率仍达到9.13%(见表4),能源消费弹性系数仍高达1左右。从国际能源机构(IEA)以2000年美元不变价计算的能源强度来看,中国仍然高达0.77吨标油/千美元,约为世界均值的2.5倍。与美国相比,2000年中国的能源强度为其3.96倍,而2010年增至4.05倍;与印度相比,2000年中国(0.91吨标油/千美元)低于印度(0.99吨标油/千美元),而2010年与其持平。从能源构成上看,大幅降低煤炭、提高油气等相对高效清洁能源比例的指标未能实现。根据国家统计局的资科,本世纪初中国煤炭占能源总量的份额曾降到70%以下(如2002年的68.0%),但2005年后重返70%以上,金融危机之初为了在不利条件下保持GDP高增长,煤炭消费增速(9.19%)仍保持了大于能源总量增速(9.13%)的态势,使2010年煤炭份额达70.11%。
2010年后中国决策者对危机影响和环境有了更清醒的认识,应对措施趋于稳健,GDP增速主动放缓,使能源状况趋向好转,煤炭消费增速(5.71%)又重新回到低于能源总量增速(6.33%)的轨道上。按照BP的数据,2012年中国煤炭消费量占能源总量的69.30%(见表3、表4)。然而需要指出的是,2012年中国消耗了全世界50.2%的煤,而天然气和石油的消费量仅占到世界的4.3%和11.7%。金融危机期间石油占比下降了1.05个百分点,而消费量并不大的天然气上升了1.14个百分点。总的来看,与欧盟五国对比,金融危机对中国能源构成变化的影响较小。2013年上述趋势更加明显,可以说,中国的能源已开始走上健康发展、结构趋于合理之路。
特别令人关注的是,中国以大量投资努力促进新能源产业的发展。在2009~2012年间新能源消费量年均增长率达66.59%,远远超过德国、美国而居世界首位。以2012年计,中国新能源消费量仅次于美国(见表2),占世界的13.4%。虽然中国的新能源发展速度很快,在世界上排名也较高,但仅占本国能源消费总量的1.17%。如果仅以生物质能源计,中国排名第6位,排在美国、巴西、德国、阿根廷、法国之后,但也仅占世界的2.9%,占本国能源消费总量的0.06%。中国的新能源以太阳能和风能为主,考虑到不少统计中可再生能源包括了新能源和水电,在这里把两者合并起来看,其在世界上的地位也是颇有意味的。中国自本世纪以来持续高速地发展水电,2002~2012年间年均增长率为11.57%,2012年占世界总量的23.4%,居全球首位。以水电、新能源合计的可再生能源计,2012年占中国能源总量的8.29%,这个比例在世界上也是不低的,高于美国(5.16%)、略低于德国(8.56%)。应该说,这是中国能源构成的特点之一。
从表2反映的新能源增长率变化趋势来看,中国与欧盟五国、美国等有类似之处,2011年增长率最高,竟达113.4%,可以说是“大跃进”,此后转而走低。这里面既反映出金融危机后期经济困难加大、补贴难以为继的影响,也反映了中国新能源发展中的特点和曲折。
2.印度基础能源用量骤升 新能源增速锐减
2012年印度能源消费总量居中、美、俄之后排名世界第四,而且与中国一起,因消费总量和化石能源消费量的迅速增长而为世界所瞩目。金融危机期间印度同样受制于经济困境,亦弱化了对节能的控制,能源消费量增速加大,由2000~2008年的年均增长4.37%提高到2008~2012年的5.80%。与之相应,能源构成也发生某些逆行性变化,在此期间石油由32.55%降到30.45%,天然气由8.43%提高到8.71%,煤炭占比则由52.35%提升到53.98%,体现出优先使用煤炭的倾向。这样,印度成为继中、美之后的第三大煤炭消费国,2012年消费量占世界的8.0%。应注意的是,金融危机期间印度国内煤炭生产增速明显下滑,增加的煤炭需求由价格趋降的进口煤炭来满足(这一点与英国相似)。2012年后继续了这个趋势,2013年印度煤炭进口量攀升21%,达到1.52亿吨,预计2016~2017年进口量将增至3.5亿吨,有可能成为世界第一大煤炭进口国。2009~2012年印度的新能源发展较快,占世界的比例由3.35%上升至4.59%。同时也表现出金融危机后期新能源增速锐减,2011年同比增速达84.0%,2012年却突降至18.48%。总的来看,与欧盟五国相比,金融危机对印度能源构成变化的影响较小,这一点与中国类似。
中国和印度加大煤炭比例的能源构成逆行化现象,在许多发展中国家也有不同程度的表现。特别是曾为OPEC成员的印尼,不但成为石油净进口国,而且煤炭消费年均增速(13.66%)竟为能源总量增速(5.96%)的近2.3倍,金融危机期间煤炭占比提高7.84个百分点。传统煤炭消费大国南非在金融危机期间煤炭消费量及占比例虽有所降低,但2012年仍达到72.59%,是世界能源消费大国中煤炭占一次能源消费比例最高的国家。
表4 2000~2012年中国基础能源消费构成变化 Mt标油
项 目 石油 天然气 煤炭 一次电力 消费总量
消费量 占比/% 消费量 占比/% 消费量 占比/% 消费量 占比/%
2000年 230.1 28.59 22.1 2.75 493.7 61.35 58.8 7.31 804.7
2008年 380.3 18.94 73.2 3.65 1406.1 70.04 147.9 7.37 2007.5
2010年 437.7 18.30 96.8 4.05 1676.3 70.11 180.2 7.54 2391.0
2012年 483.7 17.89 129.5 4.79 1873.3 69.30 216.8 8.02 2703.3
2000~2008年
年均增长率6.48% 16.15% 13.98% 12.22% 12.11%
2008~2010年
年均增长率7.28% 15.00% 9.19% 10.38% 9.13%
2010~2012年
年均增长率5.12% 15.66% 5.71% 9.69% 6.33%
启示
1.市场竞争力是影响能源构成变化的决定性因素
能源构成不断向高效、低碳、环保、多元的方向变化,这是发展的大方向。对这个总的结论还应补充两点:一是发展的差异性,同一时间不同国家/地区不仅所处的能源时代可以不同,具体的构成特点也有可能不同。这首先受经济发展程度和科技水平的制约,也受资源禀赋的限制。显然,因时因地制宜是决定能源发展战略的重要原则。二是在总的发展方向上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的逆转。在石油时代总体减少煤炭消费量和所占份额的大趋势下,当经济出现较严重困难时,可能会出现二者之一或同时加大的反向变化。
能源价格作为基础条件之一,影响着多类产品的最终价格,一般条件下总是全成本低的能源可能去替代更高成本的能源。所谓非一般的特殊条件(如过高的环保压力)如果可以起作用,那也很难影响到全局,特别是很难长久地持续。作为能源替代重要条件的低成本,恰恰反映了市场决定资源配置的基本原则。比如,当欧洲煤炭发电成本为天然气的一半时,德国等就加大煤炭用量以替代天然气,而在亚洲煤电成本仅为气电的约1/3,印度、中国、印尼甚至韩国、日本纷纷加大煤炭消费量则更是顺理成章的了。
需要强调的是,这种能源构成的变化并不一定要与“国产”观念相对应,欧洲以及印度、日本、韩国,在一定程度上也包括中国,正是用进口煤炭实现结构的逆行调整的,关键在于是否因廉价而利于企业生存和渡过经济困境。
2.能源补贴的作用和实施方针
在世界各国的新能源发展中,补贴都起到过重要作用。补贴的实施者最初大都是为了推动新能源的发展,扶持新生事物以使其更快成长,尽早发挥作用。这本是符合历史潮流的做法,但往往多未达到预期效果,甚至在经济衰退时凸显出一定的负面效应。问题出在哪里?
首先,补贴不应过高、时间不应过长。过高的补贴产生了过强的刺激作用,使企业蜂拥而上,甚至不择手段骗补套现,造成增长的假象。企业良莠不齐,经济效率低,造成产能过剩。而长期的补贴(如西班牙一开口就许诺25年)使企业在相当长时间内旱涝保收,没有了提高技术水平、降低生产成本的生存压力。看来,补贴应有时间限制并最好逐年降低。其次,适量的补贴应该大幅度向与新能源有关的科技项目倾斜,向从实验室到大规模生产转化的工厂化“放大样”试生产倾斜,这是提高新能源科技水平、降低成本,使之具有市场竞争力的必由之路。第三,补贴应尽量少采用现金形式,更多采用减免税费的方式,以免增加政府的直接负担。
进而言之,还必须对能源领域多处存在的补贴予以清理和再思考。在发展中国家广泛流行对油气产品(如汽油)的补贴,这似乎是执政者对底层贫苦人民的善举,但实际上是开不起私家车的穷人对有车(甚至多车)族的倒贴,这种非市场行为的干预也不利于节油节能。更值得注意的是,越来越多的补贴使本来就捉襟见肘的财政不堪重负,最终促使危机爆发,而这时不得不做出的下调或取消补贴又会激发抗议示威等社会动荡。
3.能源新时代的到来需要经历艰苦的发展过程
新能源替代传统能源是以经济和科技的大发展为前提的,新能源要具备成本优势(至少与被替代能源成本大致相当),以促进经济发展为结果,才能使之在能源构成上与传统能源平起平坐、甚至超过它。这基本上是一个市场行为,而不仅是人们的主观愿望。
从经济发展上看,总是有巨大的不平衡性、有曲折反复,而不是一帆风顺的。科技的发展也有一个逐渐积累逐步加快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显然,我们不能以主观愿望代替客观现实,要求新能源近期内就与传统能源具有大体相当的份额,或“三分天下(化石能源、一次电力和新能源)有其一”。即使新能源以明显高于能源总量的速度增长,但由于其基数太小,要达到传统能源的量级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累积。2013年10月,在第22届世界能源大会上世界能源理事会(WEC)提出了对2050年前的能源预测。笔者经过计算,按照其可能性较大的所谓“爵士乐”方案,2030年新能源占10%,化石能源占83%,其中煤炭占27%,到2050年以上3个数据依次为17%、77%和25%;即使按照其可能性较小的所谓“交响乐”方案,2050年新能源也仅占到25%。可以认为,直到本世纪中期世界仍将以化石能源为主体,且煤炭仍居重要地位。
4.能源发展模式和能源构成要因地制宜、多元化
我们在讨论能源构成时多习惯以世界均值为标杆,与先进的欧美国家比较,这无疑是重要的思路,但也容易简单化并限制了我们的思想。本文中多次提到因地制宜的重要性。如美国可以说是能源上的先进国家,但它依托丰富的煤炭资源,到2012年煤炭仍占能源消费总量的19.8%,明显高于一次电力与新能源之和13.5%。波兰煤炭资源丰富,它顶住了巨大的压力,使其2012年煤炭仍占能源消费总量的55.3%。巴西依托丰富的水力和生物质资源,使其水电和新能源合计占能源总量的38.5%(同年世界均值为8.6%)。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占其能源消费总量的75.2%,远高于世界均值57.0%,但这并不能说明它多么注重环保,而是因为其油气太丰富易采了。显然,世界是多样性的,难归为一个模式,因时因地制宜发展才是最好的模式,这一指导思想对于我们这个经济和资源存在巨大不平衡的发展中大国格外重要。我们不仅要研究中国的能源构成,而且要深入研究各大经济区的能源构成,并据此提出不同的能源模式和发展对策。
与因地制宜相关的还有坚持多元化的发展方向。实际上,所谓后石油时代就是新能源大发展的多能源共存的时代。可以预见,在人类向后石油时代发展的历史过程中,煤炭的清洁化利用一定会取得重大进展,到本世纪后期它仍将是被人们利用的宝贵资源。近年来,特别是日本福岛核电站事故之后,不少国家再次掀起弃核潮。但事实是,在经济危机期间,德国削减核电加重了能源和经济上的困难,而相邻的法国却因占比较大且稳定的核电增强了应对经济衰退的能力。大量事实证明,核电安全是可以做到的,弃核是自乱阵脚的不利对策。进一步说,在油气的多元化上应采取老油气田提高采收率和向新领域开拓并举、常规与非常规并举的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