页岩油气革命 原油出口松动
美国变革搅动全球石油市场秩序
□ 中国石油集团经济技术研究院 王婧 龚金双 陈蕊
近年来，凭借着页岩油气开采技术的突破，美国页岩油气产业迅速崛起，带动国内石油产量快速增长，供应能力不断提高，而同期石油需求增长有限，使美国石油对外依存度大幅下降，能源独立程度大幅提升。与此同时，由于美国炼厂对大量增产的轻质原油消化不及，导致国内出现了结构性供应过剩的局面，各界对是否放开原油出口禁令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美国原油产量的大幅提高以及由此带来的石油对外依存度的降低，进一步加剧了全球石油市场供需基本面的宽松，并导致国际石油市场及价格结构发生变化。此外，对全球原油和成品油贸易结构以及市场竞争格局也带来了深远影响。考虑到美国将逐渐放开原油出口，美国对全球石油市场的影响将进一步深化。
一、页岩油气重塑美国石油供需格局
1.页岩油气快速发展带动原油产量大幅提升
美国原油产量在1970～2008年经历了一段很长的下滑期，在页岩油气革命的带动下，于2009年扭转了原油产量持续下降局面，开始逐年回升。据美国能源信息署（EIA）数据显示，美国原油（包括天然气液）日产量已从2008年的673万桶增至2014年的1161万桶，增长488万桶，增幅为72.5%，其中页岩油产量已超过400万桶/日，占全部新增产量中的主要来源，页岩油占美国原油产量的份额也从2008年的9%跃升至40%。根据美国页岩油气产业的发展势头，且考虑到勘探开发技术的进一步突破，未来一段时间，美国原油的增产潜力依然非常巨大。据国际能源署（IEA）报告，美国有可能在2016年超过沙特阿拉伯和俄罗斯，成为世界最大石油生产国。
2. 美国石油自给率不断提升，对外依存度加速下滑
在原油产量大幅提升的同时，美国也经历了能源消费结构调整和能源利用效率的不断提高，加上2008～2009年金融危机对经济造成了极大打击，美国国内石油需求有所放缓。供应能力不断增强和需求不振导致2005年以来美国石油净进口量和石油对外依存度不断下降，且近几年下降步伐加速。2005年，美国石油净进口量为1255万桶/日，而2014年大幅降至504万桶/日。同时，美国石油对外依存度从2005年60%的高点逐年降低，2012年为40%，2013和2014年又分别下降7个百分点，2014年对外依存度已降至26.5%的低位。美国油气生产正处于快速增长期，而需求呈波动下降态势，估计石油净进口量和对外依存度将进一步下降。据EIA预测，2015年美国石油对外依存度将进一步下降至22.3%（详见图1）。
3. 轻质油过剩催生出口诉求，原油出口解禁值得期待
美国页岩油气产量的大幅增长不仅降低了其对国外石油的依存度，甚至扭转了其国内市场的供需形势，出现了要求放开20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时期出台的石油出口禁令的巨大呼声。由于大量增产的页岩油为轻质原油，与美国炼厂系统并不匹配，导致原油生产与炼制结构矛盾越发突出，20世纪出台的原油出口禁令或已不再适应新时代的要求。然而对于放开原油出口这一敏感议题，由于涉及原油生产者、炼厂、民众、环保主义者等多方利益的调整，短期来看完全放开出口的可能性不大。即便如此，目前政策已有松动，比如，美国商务部2013年以来批准了120个以上的原油出口许可，是2006年以来的最高水平，其中还包含2008年以来首次向欧盟发放许可。此外，2014年底美国已明确允许能源企业出口经过蒸馏塔简单处理的凝析油，并时隔40年首次向韩国、日本出口凝析油，原油出口总量也从多年来10万桶/日以下的水平升至约40万桶/日。这些进展都可以理解为美国正在通过逐步放松出口来测试市场反应，而长期来看，迫于市场压力，逐步放开出口也将是大势所趋。据JBC估计，若美国完全解禁原油出口，2025年前美国的出口潜力最高可达150万桶/日。
二、美国新变化搅动全球石油市场秩序
美国页岩油气革命不仅将带来国内石油市场的重大变革，其石油对外依存度大幅下降以及原油出口的前景，也将会对全球石油市场的供需、价格和竞争格局等方面产生深远影响。
1. 保障世界石油供应，供需基本面由偏紧转为宽松
世界石油市场供需形势在2003～2007年持续偏紧，2008年金融危机后，由于世界石油需求增速大幅回落，供需紧张的形势有所好转。此后随着全球经济的逐步复苏，加上石油供应没有大幅增加，供需一度出现紧张。但是随着美国非常规石油的规模增产，包括伊拉克、利比亚等资源国的产量恢复，世界石油供需自2012年开始重现宽松。2012～2014年，美国原油产量增加了215万桶/日，相当于同期世界石油需求增量（230万桶/日）的93%，并导致其石油净进口量下降了235万桶/日，为世界石油市场腾出235万桶/日的供应量。2014年全球石油供应已出现明显富裕，据IEA统计，2014年全球供应富余量为77万桶/日。目前不管是欧佩克还是非欧佩克石油供应仍保持增长趋势，而考虑到美国逐渐放开原油出口，将进一步激发美国国内产量上升，加剧全球石油供需基本面的宽松形势。
2. 国际油价承压，市场寻找新的平衡
作为带动近几年世界石油供应增长的主要来源，美国原油大幅增产使全球石油市场进入供应显著过剩的阶段。2014年下半年以来，国际油价在这种市场极度宽松形势下已承压拦腰下跌。预计未来2～3年国际油价仍将维持低位，而这将导致市场参与者利益的再分配、行为的再调整，市场将重新寻找新的平衡。对供应方来说，油价下跌导致石油行业收入下降，投资回报下跌，非常规和高成本项目可能面临亏损，一些新项目将面临延迟或取消，将使石油供应增速放缓。例如，据FACTS全球能源咨询公司估计，美国页岩油的生产成本在30～80美元/桶，供应过剩带来的价格持续下跌必将影响部分高成本非常规油项目的长期投资，近期的数据显示美国一些地区的页岩油钻机数量确实已出现明显减少。在供应增速放缓的同时，油价下跌也将同时刺激石油需求的回升，市场供需基本面将在这一增一减中形成新的平衡。
3. 影响国际石油市场价格结构
作为北美地区石油定价基准的WTI原油，是一种轻质低硫的高品质油种，有史以来长期与另一种国际基准油——布伦特原油保持了平均约2美元/桶的品质价差。但自2008年开始，随着美国原油产量的大幅增长，国内市场需求较为低迷，加上缺乏出口设施和能力，造成美国市场基本面出现明显宽松，WTI原油价格显著承压，使得WTI和布伦特这两种基准油价格开始出现反常的逆价差，价差幅度一度达到28美元/桶（图2）。随着美国最重要的内陆油库——库欣通向美国墨西哥湾炼厂区域的新管线的不断投运，近一年来WTI原油的价格压力甚至被转嫁到墨西哥湾地区的路易斯安那轻质低硫原油（LLS），使美国成为全球石油市场中的“价格洼地”。后期，美国将继续承受石油供应宽松的压力，更多的原油需要从内陆流向墨西哥湾，由此带来极大的市场压力。此时，如果放开原油出口，美国国内的轻质油供应过剩将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带动WTI油价上涨而布伦特油价下跌，最终将有利于帮助美国原油价格与国际市场原油的“异常价差”的消化。
4. 世界原油贸易和成品油贸易结构发生重大变化
（1）世界原油贸易重心东移 美国石油对外依存度下降使原本出口到北美的非洲、拉美和中东原油转向亚洲市场。美国从西非进口的原油比重已从2006年的19%降到2013年的6%，2014年已几乎完全停止从该地区的原油进口。同时，原本出口美国的60万桶/日的拉美原油从美国市场转向亚太市场。目前美国从中东的原油进口量相对稳定，但随着美国一些炼厂设备更新改造，未来几年部分中东原油也将退出美国市场，最终需要亚洲市场消化。此外，加拿大油砂也将寻找多元化市场，通过新的管道和铁路，除了运往美国墨西哥湾，也将增加对海外市场特别是亚洲的出口。若美国放开原油出口，将最可能先出口到欧洲和亚洲，究其原因：一是近年来亚洲石油炼化行业需求旺盛，美国的轻质油出口在亚洲市场将有巨大的潜力；二是欧洲炼厂设施更适合加工轻质低硫原油，所以对美国轻质油的接纳能力较强。据预测，2020年北美地区的原油进口量将比2011年减少450万桶/日，对非洲、拉美和中东地区的原油进口将逐渐终止；2011年至2020年间，将有500万桶/日的原油自西向东转向亚洲市场（详见图3）。
（2）成品油贸易占比增加，贸易结构也将发生变化 美国原油进口量下降，北美和中东原油趋向就近炼制，原油贸易将有所减少，占比下降；而成品油生产向北美、中东和亚太集中，亚太、拉美、非洲等新兴市场消费则快速增长，贸易量将扩大，占比上升。IEA认为，到2019年，全球原油和凝析液贸易将收缩110万桶/日到3400万桶/日，而成品油贸易量将不断增长，未来10年全球成品油贸易量可能超过原油贸易量。同时，美国从成品油进口国变成出口国，北美（美国、加拿大）从最大石油产品净进口地区变为最大成品油净出口地区。之前出口到北美的成品油将出口到其他地区，同时将有大量的油品特别是轻质油品和LPG等，从北美出口到世界各地，特别是拉美、非洲和欧洲市场。
（3）中国将成为世界最大石油和原油净进口国 2013年美国石油净进口量为3.27亿吨左右，中国不包括生物燃料是3.06亿吨，如果加上进口的几百万吨生物燃料（美国石油进口包括生物燃料），2013年中国的石油净进口量已与美国相差无几。实际上，2013年11月以来，美国月度石油净进口量一直低于中国，2014年中国超过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石油净进口国。此外，中国原油净进口量2013年达2.8亿吨，2014年达3.08亿吨，2015年可能超过美国成为全球最大原油净进口国。
5. 世界石油市场竞争格局发生演变
（1）影响世界各国能源政策和战略 美国石油对外依存度大幅下降，世界各国石油供需形势发生变化，各国政府调整石油政策和战略。石油进口大国一方面效仿美国实施全面能源战略降低石油对外依存度，另一方面根据世界石油市场新情况，加快发展天然气和非常规能源，寻找新油源，实施资源来源多元化，建立与资源国的新型关系，大力发展石油外交，积极推进石油市场新秩序建设，加强石油运输保障等。石油出口国加强出口安全，加强与进口国的联系，寻找新的目标市场。而欧洲等发达国家则在保供的基础上强调石油清洁和环保，美国继续实施全面能源战略的同时，加强石油政治工具利用等。
（2）卖方市场特征将有所弱化 美国石油对外依存度下降，世界石油市场资源供应富余，且供需结构发生变化，原有供需关系受到冲击，产油国（大多数财政来源严重依赖石油收入）争夺和巩固买家。石油生产国需要稳定的市场胜于石油消费国需要资源。近期，中东国家纷纷降低亚太售价以争夺亚太石油市场份额，买方市场特征开始显现。
（3）美国控制力增强，世界石油市场新秩序正在形成 美国石油对外依存度大幅下降，一定程度改变了其石油市场角色，竞争与伙伴关系发生变化。美国页岩油气的快速发展正在使其与加拿大等国的石油合作伙伴关系发生微妙变化，挤占西非等地区的原油市场份额，同时对欧佩克的产量政策产生影响。美国在全球地缘政治博弈中的战略选择性增强，腾挪空间扩大，控制力大大提高。其介入中东、非洲事务的政治目的可以超越石油本身，顾忌更少。中东、非洲将更加不稳定。近年来，美国石油供应大幅增长，但世界石油市场供应却增加不多，油价长期稳定在高位，这与美国的战略选择有很大的关系。美国对利比亚、伊朗等资源国进行打击和制裁使石油供应中断长期在200万桶/日以上，最高时近400万桶/日。而近期国际油价大幅下跌，与美国打压油价以抑制俄罗斯发展不无关系。面对疲软的市场，欧佩克国家面临两难选择：若减产抬高油价，将使其失去市场份额，同时培育高成本非常规资源生产对手；不减产则油价将大幅下跌，财政收入大幅下降，政府难以为继。此外，美国原油出口将导致局部地缘政治形势更加动荡。一方面，美国原油出口增加了美国对石油市场的影响力和控制力，美国可以通过供应的调节控制国际油价，扰乱市场。另一方面，美国原油出口导致传统的产油国市场份额受到挤压，为了稳定出口份额，产油国之间的竞争将加剧，可能引起中东等地区的持续动荡。